五環外需要“煙火氣”
【摘要】被疫情壓抑許久的廣大民眾,亟需借助春節這一最重要的節日獲得精神安撫。

爆竹聲中一歲除,春風送暖入屠蘇。春節期間,在煙花爆竹聲中迎來新的一年,成為很多人的需求,尤其是不少地區煙花爆竹燃放政策的松動,讓過年放煙花成為可能,一股搶購煙花的熱潮也在全國襲來。
以最近火爆全網的“加特林”為例,“加特林”的日常售價在60元左右,但近期單價已經漲了整整一倍。據某煙花零售商介紹,最近的“加特林”幾乎一天一個價,進貨也得七八十,即便是這樣也不一定能買得到。除此之外,仙女棒、孔雀開屏、其他小型噴射式煙花也非常受歡迎。
受此影響,A股上市公司ST熊貓在2022 年12月份收下了9個漲停板。截至2023年1月9日,ST熊貓股價才再度回落,當日收盤價為15.01元。
煙花未完全解禁,可今年大眾對煙花的渴求空前熱烈,這能拯救每況愈下的煙火經濟嗎?
煙火經濟“失去”的八年
08、09年時,大概是我國煙花產業最璀璨的“綻放”時期,受奧運會的帶動,煙花爆竹市場迎來了數年來的銷售巔峰。2009年春節,僅北京市三大花炮批發商的備貨量就達75.5萬箱,最終賣出了60萬箱,比前一年增加了37%。
但這種繁榮是短暫的,2015年,全國各地開始出臺政策,大規模禁止煙花爆竹的燃放,違者將被罰款處罰,整個行業迎來了漫長的寒冬。
根據智研咨詢的數據顯示,從2012年到2021年,我國煙花爆竹及相關企業數量在2018年達到最高,為49311,但到了2021年,縮減到了18122,僅為原來的1/3左右;另外從企查查查詢可以看到,近幾年,新增注冊的煙花爆竹企業總體呈下降趨勢,2019~2021年分別新增5.5萬家、4.7萬家、5.0萬家,2022年僅有4.5萬家新注冊企業。
有著“花炮之鄉”稱呼的湖南瀏陽,受禁燃政策影響最大。目前該地存續、營業的煙花爆竹企業有2111家,2014年新增注冊企業140家,達到峰值,但2015年之后每年新增注冊企業呈現斷崖式下跌,新增注冊企業僅數十家。
新增企業減少,意味著行業缺乏成長的活力,而存續企業的蕭條或倒下,更讓這一傳統行業岌岌可危。
以“煙花第一股”熊貓煙花為例,自從煙花銷量急劇縮水后,企業急于尋找第二曲線,開始涉足網貸行業。此后,熊貓煙花的主營業務由煙花轉為互聯網金融,可P2P泡沫破碎,互聯網金融反而把公司拖入泥淖,甚至創始人都被采取了刑事拘留措施。
行業老大尚且如此,分散的、規模較小的煙花企業或煙花廠只能靠當地的市場存活。
德州市,山東煙花爆竹生產企業曾經的集聚地,自2015年政策改變以來,退出市場的企業越來越多。2014年時,包括德州在內,山東共擁有煙花爆竹生產企業29家,批發經營單位240家,常年零售單位16749家。到了2016年年底,29家生產企業全部退出,其中德州占了11家。
德州城區來煙花爆竹銷售點買鞭炮的商戶、企業以及普通消費者越來越少,這些零售點往往沒有等到銷售期結束,就提前把攤位撤掉了。
也正是基于國內市場的現狀,一個尷尬的事實是,煙花這一與我國最重要節日掛鉤、蘊藏著豐富中華傳統文化的行業,要長期依賴國外市場而活。根據美國煙花協會的數據,全美大型表演中使用的煙花75%產自我國,個人燃放的煙花則98%來自我國。據悉,每逢美國獨立日以及圣誕節等重大節日,瀏陽煙花爆竹企業的國外訂單大幅度增多。
訂單流向海外,我們失去的又僅僅是訂單嗎?很顯然不是,除了經濟利益,還有寄托在煙花爆竹身上、越來越淡的年味。
小鎮青年的寄托
自各地出臺了煙花爆竹的禁令后,煙花產業就不得不往五環外下沉,因為相比北京、上海等地,低線城市、小縣城以及農村地區的燃放政策相對寬松,并沒有被完全禁止,而且越是小地方,越重視年俗和年味,過年放鞭、放炮幾乎成了一種根深蒂固的習慣。
我們看到今年首先出現政策松動的也正是低線城市,如大連、東營、濱州、臨沂等地,尤其是山東,自政策改變后,元旦到春節期間,煙花燃放的聲音可以說是不絕于耳。
煙花產業的下沉也和電子煙花有關。因為近幾年禁放政策趨嚴,電子煙花作為煙花的替代品,越來越常見,比如小縣城及農村地區的嫁娶,如果不讓放煙花,就不得不使用電子煙花,來增加熱鬧的氛圍。瀏陽一家轉型做電子煙花的廠家負責人表示,“農村婚慶、開業慶典、過春節、喪葬,都要用到煙花爆竹,電子煙花在三四線城市銷量尤其好”。
今年過年,下沉市場的煙花銷售很可能會到達一個新的高峰,被疫情壓抑許久的廣大民眾,亟需借助春節這一最重要的節日獲得精神安撫,并通過“辭舊迎新”告別過去、暢想未來,煙花爆竹正是這種希冀的最佳載體。
懷有如此想法的不在少數,返鄉的小鎮青年是主流,而今年小鎮青年格外多。
在北京工作了三年的葛木,老家是山東,從畢業之后他就獨自一人去了北京,成為北漂一族的一員。作為一名房產銷售,他沒有經歷樓市瘋狂的黃金時期,卻在今年感受到了房地產的徹骨寒意,最慘的是,疫情封控時,房子更賣不出去,靠提成生活的他連還老家房子的房貸都很吃力。今年回家過年,葛木已經打算離職,考慮是否留在家鄉。
相比離職,過去一年裁員的恐怕比離職的要多。
回顧過去三年,受疫情影響,2020年第一季度我國有46萬家公司倒閉,其中大部分是中小企業。到2021年,775家創業公司倒閉,其中北京最多達到190家,上海110家,而2022年,輪到了一些大企業和行業巨頭,為了度過眼前的難關,他們也選擇了降薪裁員。
被裁、收入下降、頻繁封控、物價上漲…種種壓力,擠壓著小鎮青年的生存空間,迫使他們不得不逃離北上廣,回到五環外。
作為一名打工人,曉楓年底在廣州被公司裁員后,徹底放棄了在一線城市安身立命的準備。過年前她回到了老家,父母的理解和過年的氛圍沖淡了她不少生活的焦慮??吹浇衲昕h城重新允許燃放煙花,她立即購買了不少煙花,還有兒時玩的鞭炮,“跟家人一起放煙花,好像回到了小時候,這個年過得比去年有年味,去年整個小區都靜悄悄地,不像過年”。
回春,或是曇花一現?
今年煙花爆竹搶購的熱潮,讓處在寒冬中許久的煙花企業迎來了一絲希望。據報道,今年市場需求量從2022年12月底開始激增,很多工廠放假時間都在農歷正月二十六日左右,比往年延后一個星期。在瀏陽“煙花小鎮”大瑤,多數煙花企業產銷兩旺,有的較去年同期增長30%以上。
而且價格的上漲,自然也讓利潤有了上升的空間。杭州一位消費者稱,自己和朋友在杭州郊區購置的小型煙花價格在50元上下,大型煙花則幾乎均百元以上,“隨便買買就得小一千”。
但是,今年需求的爆發能解救長期低迷的煙花市場嗎?恐怕只能解一時之困。除了隨時變化的政策,煙花產業囿于技術、品牌、成本等因素一直止步不前,這不是短暫的消費熱潮就能改變的。
以品牌為例,盡管我國擁有世上規模最大、歷史最為悠久的煙花產業,也早已形成了產業集群,可無論對內還是對外,具有較高知名度的、家喻戶曉的煙花品牌幾乎可以說是沒有。比如卡塔爾世界杯開幕式上,絢麗的煙花秀吸引了各國觀眾的注意,他們或許知道煙花來自中國,但哪家企業生產的恐怕沒人知道。
也因為缺乏品牌,技術水平又相差不大,產品高度同質化,這使得政策收緊后煙花制造企業反而掀起了價格戰?!澳硯讉€大廠,把成本壓縮到最低,打價格戰,年底工人薪水本來就高,中小生產商的利潤一降,甚至得倒貼開廠”,一位工廠老板表示。
這個春節,煙花爆竹的價格水漲船高,利潤大增,可煙花市場還是走的薄利多銷的路子。據瀏陽市煙花爆竹總會會長鐘自敏透露,煙花爆竹生產企業的利潤率并不高,一般是6%-8%,多數利潤其實在批發經銷環節,“出廠價20幾元的加特林,到消費者手里能翻一倍不止”,年前運費的成本更是大幅提升。
而且最近幾年,政策更加嚴格,煙花市場變成了“薄利不多銷”,更擠壓著企業的生存空間。
以北京為例,根據熊貓煙花提供的數據,2019年春節期間,北京全市總銷量是2.3萬箱左右,而在2009年,這一數字還是60萬箱。10年間,北京市春節檔煙花爆竹的銷量減少了96.16%。
煙花行業整體下滑的趨勢,大概率難以被改變,除非全國各地的燃放禁令都解除了,一個更悲觀的消息是,以前三四線城市和不少農村的婚喪嫁娶、開業過節,支撐起了當地煙花廠的生意,如今我國結婚率持續下降,平均初婚年齡向后推遲,所對應的消費需求也在降低。
“(我們)終究還是要向品牌化方向發展”,一位從事煙花制造十多年的商家感慨。
1400多年前,唐朝“花炮祖師”李畋為了驅逐瘴癘發明了煙花爆竹,燃放煙花爆竹的習俗流傳至今。然而,環保還是文化?這種權衡注定要持續許久,這可能也是煙花企業不敢創新的緣由,畢竟投入了成本,年末突然賣不出去,誰也不想背負這種風險。
道總有理,曾用名歪道道,互聯網與科技圈新媒體。同名微信公眾號:道總有理(daotmt)。本文為原創文章,謝絕未保留作者相關信息的任何形式的轉載。

道總有理
歪思妙想創始人,互聯網與科技圈深度觀察者

